独家授权发表:乌克兰难民Valentina讲述的逃亡经历(上)
说明:本文作者为定居于奥地利维也纳的华人Anna女士,她为来到维也纳的乌克兰难民提供志愿者服务。在工作中,她深切地感受到战争对普通民众的伤害与和平的可贵。她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和见闻、感悟写成系列文章,授权本公众号独家发表。
经Anna女士同意,本文开通赞赏,并将赞赏收入的50%通过官方渠道捐献给乌克兰难民,其余50%为本号运营收入,Anna女士不取分文。系列文章结束后将会在本号公示帐目,并出具维也纳相关机构出具的收款证明。
做了近两个月的志愿者,我的“工作”无外乎三个内容:照看难民孩子,跟她们一起做游戏;对捐赠物品进行分类;帮难民准备三餐。
在过去的几周里,我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工作上,一直没有勇气去跟难民们聊他们的逃亡经历和感受——这有点像故意往一个人的伤口上撒盐一样。
不过,时间是一剂良药。今天,我第一次倾听和记录他们的故事。
时间也给了乌克兰难民足够的气度,让他们坦然面对我的“访谈”,愿意跟我讲述他们的故事。
我注意到拐角处的一家三口人,他们刚刚吃完早餐,正坐在那休息。我来到了他们桌旁,走到这位妈妈跟前,问她是否会说英语,她说只会说一点。其实,她是谦虚,后来的交谈证明,她的英语说得很不错。每当她不确定时,她会借助手机上的词典,直接翻译成英语给我看。因此,我们的交流很顺利。
我告诉她想写一篇有关难民的故事,问她是否愿意对我讲述她过去两个多月的逃亡经历和感受。
她沉默了片刻,说:“如果你在一个月前见到我,我肯定不想跟你谈这一切,因为那时我还完全处在战争的惊吓中,我的大脑每天都是一片空白。除了哭泣、发呆和沉默无语,我每天根本无法思考或者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。多亏,我身边有一个太阳(她用手指了一下正坐在她身旁的丈夫),他给了我无穷的力量,帮我重新振作起来。他是对的,我们必须先学会为自己疗伤,然后才能更好地帮助我们的孩子慢慢走出同样的困境。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继续生活。”
就这样,我们的谈话开始了。
她叫Valentina,来自第聂伯罗(英文:Dnipro),乌克兰中南部的一座城市。
下面就是Valentina的讲述。
我的丈夫和我一起逃亡,绝不是因为他胆小做了“逃兵”,而是因为他患有主动脉夹层,每天必须服用药物,还要定期去医院里复查,无法留在乌克兰支援前线。
战争爆发不久后,为了防止俄军车辆和坦克进入,从我家通往医院所在城市的公路部分被毁坏掉了。我们无法开车去那里,我丈夫也无法再去那家医院做复查了,我们周围也没有任何地方能买到他所需要的药物。
无奈之下,我们三口人离开了家乡,先去了利沃夫。利沃夫位于乌克兰的西部,地处乌克兰和波兰的边境。战争爆发后,很多乌克兰人最先选择去那里。
从我的家乡到利沃夫有两种办法:自驾或者乘火车。我们很幸运,因为我们可以自己开车去利沃夫。遗憾的是,在我的家乡,有太多不幸的人,他们中有一些人也想先躲到利沃夫避难,但是他们既没有私家车,也买不到去往利沃夫的火车票,根本无法离开。
通常情况下,从第聂伯罗到利沃夫开车大约需要13个小时,不过这一次我们总共花了三天两夜才到达那里,因为成千上万的乌克兰人同时也选择离开,去往西部城市的高速公路早被堵得水泄不通,当天我们在高速公路上的时速大约5-10公里/小时,我们边走边停。就这样,我们白天慢慢向前行驶,夜里困了就把车临时停靠在路边的休息站,在车里睡一觉,当时气温零下十度左右,车里也非常冷,我们三口人只能蜷缩在一起,那样会稍微暖和一点。你问我们为什么不找一个旅馆住下来?那段时间,那一地带所有的旅馆早就住满了逃亡的乌克兰人。
尽管一路险阻,我们还是安全地抵达了利沃夫。我们先找到一家医院,复查完后又开了一些新的药物。当天晚上,我们在那里临时找个地方住了下来,没想到,我们在利沃夫一住就是30天。没有人预料到,战争会持续这么长时间。
后来,我们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(他在战争前就搬到波兰定居了)打电话给我们,再三邀请我们到波兰他的家里住上一段时间。于是,我们在4月12日离开了利沃夫,来到了在波兰的朋友家。
战争爆发后,在乌克兰和波兰的边境处,有成百上千的波兰志愿者无偿地向乌克兰难民提供多方面的援助。波兰政府和波兰百姓一直尽最大努力帮助我们这些乌克兰难民,他们是乌克兰人从地狱中逃出来后见到的第一束曙光,我从心底感激他们。
在波兰期间,我和我丈夫试着在那里找一份工作,但是机会实在太渺茫。可以想像,当上百万的乌克兰难民同时涌入一个国家时,我想这对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。我们在波兰的朋友家住了近 20天后,决定离开波兰到欧洲其他国家。
5月1日那天,我们来到了维也纳,那一天,正好是我们小儿子的生日,我们到维也纳后,去超市给他买了一个小蛋糕,简单地为他庆祝了一下。毕竟,这是他13岁生日,值得纪念。
我丈夫有两个儿子,我有两个儿子,但是,我们总共有三个儿子——这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,2+2=3——我们在结婚之前各自都已有了一个儿子,结婚后,我们又有了我们的小儿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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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争爆发前,我们的大儿子Denis一直经营一家店铺,主要为客户订制和安装防盗门。战争爆发后,他每天都接到大量的订单,很多乌克兰百姓都想换一个好一点的防盗门,他们幻想着用新的防盗门来保护他们的安全。事实上,这些防盗门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,连他们家中洗衣机的安全都保护不了……
现在,Denis每天穿梭在不同的城市和地方:店铺、百姓家和城外的动态检查站,他去检查站主要是为了给那里的保卫人员送饭和其他日用品。
我们的二儿子Yaroslav是一名大三的学生,目前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国立医学院里学医,他除了每天在线上课外,还报名参加了当地医院的紧急医疗队。医院现在每天都接收很多需要被立即救治的伤员。Yaroslav不但自己主动献血,还组织他的同学、社区里的人们一起献血,来救治那些受伤的百姓和士兵。
Valentina的二儿子Yaroslav
我的婆婆今年已经79岁了,她留在家乡,不肯离开,坚持留下来给两个孙子做后勤。如今,她每天守候着两个孙子平安归来,她要亲眼看着他们坐在饭桌前吃上她亲手准备的晚餐,这是她当下唯一的梦想——你看,这是战争爆发后,我们一家人的最后一张合影。
照片前排最左边是Denis的女朋友,她选择留在乌克兰,跟Denis一起做志愿者;照片前排中间是我的婆婆,目前也在乌克兰;照片前排右二是我自己;旁边倚在我身上的是小儿子;照片后排最左边的是大儿子Denis;后排中间是我们的二儿子;后排最右边是我的丈夫。
在Valentina给我一一介绍照片上的每一个家人时,我无意间抬头,看到了她脸上正在流淌的两行泪水。我伸出手,抚摸了一下她的胳膊。沉默了一会,我对她说:“Valentina, 咱们去接一杯咖啡吧。”就这样,我临时把话题岔开了。
喝咖啡的时候,我问Valentina接下来有什么计划。她思索了片刻,笑着用一句乌克兰语/俄语回答我。她说这是一句名言,然后用手机翻译成英语给我看,“If you want to make God laugh, tell him about your plans.”我一看英语翻译,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原来,她引用了伍迪·艾伦的一句经典台词:“如果你想逗上帝发笑,就把你的计划告诉他。”我知道,幽默是悲伤最好的解药。Valentina在经历了这一切后还能保持幽默,令我十分敬佩。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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